文学角 | 人性与自然的美学阐释

来源:任全良 日期:2020-05-10

人性与自然的美学阐释

  ——读一也长篇小说《雾咒》

一鼓作气读完一也先生50万字的长篇小说《雾咒》(中国工人出版社2019年12月出版),心中产生莫名的惊喜。已经久违的阅读长篇小说的兴趣,竟然被再次激活。对这样一部大块头的作品,我竟然产生了二次阅读的兴趣,并止不住地在书上圈圈点点,勾勾划划,生怕作品中神奇的故事、生动的情节和许多美好、优雅的语言被遗漏。作为一名50后的中国作协会员,在我的记忆中,对当下长篇小说阅读如此专注投入,是多年来少有的。这种情况,在阅读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周大新的《湖光山色》时出现过。而今情景重现,不是我突然有了激情,而是《雾咒》这部作品的内在魅力使然。

(一)

独特传奇、变幻莫测的故事情节,是这部作品的首要魅力。

《雾咒》一部以北极科学考察为背景的长篇小说。讲述了科考站到北冰洋腹地荒岛考察过程中遭遇到艰难困苦和曲曲折折。

这个本来枯燥的科考历程,在作者笔下构成了一连串意想不到、变幻莫测的奇特故事,形成了作品独特的风景。作者本人曾以记者身份四去北极,对神秘北极的异域风光,风土人情和科考过程中发生的许多艰险及意想不到的事情,都亲身经历,亲目所睹,有大量可资借鉴和参考资料的创作素材。多年前,作者曾经出版过长篇纪实文学《亲历北极》,轰动一时,好评如潮。这次以长篇小说的文本进行艺术构思和再创作,并充分展示了长期练就的记者的敏锐眼光和作家的艺术想象力,为读者展示了神话一般传奇。

1999年7月,一也(孙覆海)作为工人日报记者,随中国首次北极考察队在北冰洋采访。

纵览《雾咒》全书,围绕中国北斗科考站赴北冰洋腹地荒岛考察这一主线,作者巧妙构思,设计了传奇色彩的奇特情节和矛盾冲突。

一是科考“上冰”人员的选定上,原本从工作需要出发,波澜不惊的正常工作,由于气象工程师娄书仪出于私心的搅局,由于远在国内的一位退居二线的部领导的干预,又由于前线高司长、卜书记坚持原则、不计仕途前程予以巧妙抗争,终于按有利于工作的原则确定了人选。然而,这却为后来的矛盾埋下火种。

二是在“上冰”过程中,由于娄书仪藏匿加急气象卫星云图,北斗站于大河队长和冰上队,不知风云突变,先是遭遇白毛风,继之又因浮冰大面积断裂,冲走仪器,漂流荒岛,冰上队陷入了大雾、寒冷、饥饿、恐惧和孤立无援、失去联系的境地。过程惊心动魄,情景险象环生,令人大开眼界。

三是在绝境中发现一百多年前一支探险队的遗物,这正是参与科考的美国科学家汤姆孜孜以求,舍命寻找的东西,其中蕴含着许多美妙而神奇的故事。可谓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吊足了读者的胃口。

四是在科考队弹尽粮绝、几乎绝望之际,一只曾经被救过的北极熊萌萌,极有灵性,一直尾随科考队,并在危难之际给科考队抓来一只海豹,成为大家救命的食品。尔后又跨洋送信到北斗站,被困队员得到救援解困。这颇具神话色彩的情节,可谓“马有垂缰之义,狗有湿草之恩”,体现人和自然界及动物和谐相处之美,写得传奇,读来动人,思之感慨。此外,书中围绕主线,还有许多鲜活、新奇的情节,很有吸引力,足以引起读者浓厚的阅读兴趣。

当然,作品的奇特性并非违背艺术真实,一味异想天开,刻意捏造。《雾咒》的奇特性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虽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在奇特中给人以启示和联想,催生挑战困难、引人向上的精神力量。

(二)

栩栩如生、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增添了作品的生动性和感染力。

作品的情节必须有人物来支撑。《雾咒》中精心刻画了各具特色、个性鲜明、丰富饱满、栩栩如生的众多人物形象,有效地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在这个鲜活的科考群体中,中心人物白冬冬、于大河的高尚人格、纯洁爱情和勇于奉献牺牲的敬业精神,令人赞叹不已,具有强烈的精神感召力和穿透力。美国生物学家汤姆和爱斯基摩女孩尤尼塔,这对异国青年男女也同样善良、真诚、质朴和勇敢,他们身上独有的文化特质让人耳目一新。北斗站的高站长、卜书记尽管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但在事关科考大局的是非面前,竟一改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作风,坚持原则,敢于担当,被岁月磨平的棱角闪闪发光,体现了共产党人的初心和担当,展现了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在作品被批评的人物中,则有像卡尔路克那样的鲁莽和粗俗,有像娄书仪那样的低劣和龌龊。在众多的其他人物中,也都个性鲜明,各具特色。通篇作品中看不到千人一面,找不到似曾相识,避免了许多作品常见的重复和雷同。这些都像磁铁般吸引读者一口气读下去。

作品中特别值得欣赏的,是冬冬的人物刻画和塑造,其审美价值和魅力远远超过了当下的许多文学作品,更让那些靠媚俗、低俗吸引眼球的作品相形见绌,为之汗颜。冬冬是随队医生,年轻漂亮,优雅文静,热情善良,受过良好教育,有医疗技术专长和理想追求。她在共同生活和工作中,爱上了很不门当户对且有很大家庭负担的于大河。一个文静如花的痴情女子,一个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两者的爱情既非一见钟情,干柴烈火,亦非卿卿我我,小情小调,而是相互守候,相互期待,相互关照,相互支持,在共同追求中相互爱慕,在共同应对危难中相互依恋,在生离死别中羽化成蝶。其中,冬冬对于大河前妻所生女儿的关爱,对误闯入她与于大河爱情之中的尤妮塔的宽容,对单相思的娄书仪,对安子儒变态丑行的心理学角度的理解,都在常规想象之外,又在文学的必然逻辑之中。这些既使冬冬的形象生动饱满,又使其他人物鲜活起来。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这些情节在作品中显得真切自然,并无雕凿之痕,使冬冬的艺术形象可敬可信,可亲可爱。不仅具有净化心灵的艺术感染力,而且极大地提高读者的审美情趣。

在冬冬与于大河的情感中,作品在细节处理上颇费心思,独具匠心,尤其是许多富有诗意的描写十分生动,富有感染力。如《心中有花慢慢开》一章中,当冬冬进入于大河在北极住过的房子时,“冬冬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奇妙而又复杂的感觉,感到这间小房子除了亲切和温馨,还有一种无法说清楚的东西,在暗暗缠绕和吸引着自己。这种缠绕和吸引,犹如堤岸之于海浪,蓓蕾之于蜂蝶,巨木之于细藤,深林之于归鸟,不可抗拒,不可阻挡。”“虽然她走进来的时候,房间的一切已经扫视了不下十遍,但她还像初次走进北京故宫的珍宝馆一样,把这间小屋子好奇地再打量一番。”又如在《牙齿咬出的靴子》一章中,冬冬为心上人缝海豹皮靴子,“沉浸在一种对未来的憧憬中:跟随队友们,特别是跟着自己心爱的人,在冰洋荒岛栉风沐雪,那该是一番什么样的感受啊……”“憧憬是向往,也是一种美好心境。心灵上绽放的花朵叫幸福;托起这朵花的枝叶叫神圣。憧憬又是一道风景,像霓虹一般绚丽,像星空一样迷人。冬冬在在这道风景中徜徉着,遐想着,快乐的心像鸟儿似的在幽深奥秘的思想天空里随意翱翔。”类似这样的描写和议论,委婉细腻,落笔精巧,在作品中屡屡可见。而写于大河对冬冬的思念和自责时,想的是“要爱就策马扬鞭,金鼓齐鸣,或者如烈火一样熊熊燃烧,或者像海浪一样汹涌澎湃。”而这对恋人在相互接触中,却又相敬如宾地拿捏着分寸,或亲若兄妹,或相敬如宾,或谈古论今,或吟诗作赋,直到生离死别,感天动地。这种纯洁的爱情,在共同事业的追求中,爱的真诚,爱的质朴,爱的凄美,爱的动人。他(她)们的爱情,在艰难困苦中品味美好甜蜜,在平凡人生中体验诗情画意。正是作者文采斐然、巧妙自然地生动叙述和描写,让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鲜亮优雅,趋于完美,让美好的爱情在当下具有示范意义和追求仿效的价值。

(三)

风趣幽默、生动活泼的语言风格,为作品锦上添花。

《雾咒》作为一部50万字的长篇小说,体现了作者娴熟的语言技巧和文字驾驭能力,其文字表述优雅审美,生动形象,风趣幽默,新鲜活泼,是当下长篇小说写作中难得的一大亮点,也是作品吸引读者的成功之处,更是作品具有磁性魅力、可圈可点的独特之处。

娓娓道来,妙语连珠。作品中充分展示了作者的才华,大量采取夹叙夹议的表现手法,看似不动声色地娓娓道来,往往是厚积薄发,妙语连珠,避免了文字的叙述呆板、单调和干涩,使语言、人物和情节,都为之生动和鲜活起来。如写蚂蚱菜;“这蚂蚱菜越来越旺盛了。粗壮的蔓子,粉扑扑肥嘟嘟的,齐刷刷爬到了花盆外面。枝桠花蕾已经有小米粒大小。这阵儿像待字闺中的姑娘,虽然还羞羞答答,但已经咕嘟起来嘴儿,不久就要放开来。”“那花儿,有玫瑰的热烈,牡丹的富贵,康乃馨的俏丽,郁金香的典雅,更有月季的朴实和杜鹃的坚韧。总而言之,各种名花异卉的好处蚂蚱菜花儿好像都占着。甚至连它匍匐的身姿,也是谦逊品格的象征;浑身上下散发的土腥味儿,也是让人亲切的因由。”如此巧妙地以蚂蚱菜的蓓蕾和绽放两种情况,隐喻悄悄生长的爱情与热烈成熟的爱情,既十分贴切,又极为生动。那种爱屋及乌、倾情相恋,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美好情感跃然纸上。

那些烦心的工作,在作者笔下也被写出了风景和趣味:“那是推着石磙子爬坡,一不使劲,别说往前走,就是能稳住脚跟不打倒腿,也很难很难。既没有顺水的舟船天掉的饼,也没有好啃的骨头省油的灯,有的是一团乱麻裹着带刺的盘丝头,让你捋不得,撕不得,掰不得,捶不得。要么驴不走,要么磨不转。软不成,硬不成,急不成,慢不成,青蔓耗成了老枯藤。”工作的艰难和心理的为难,被刻画得淋漓致尽。读后不能不心生苦笑,产生由衷的叹息和感慨。

作品对人物神态特征的描写,更是惟妙惟肖。书中卜书记这个角色,出面很少。作者寥寥几笔,就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又干又瘦的老卜今天兴致很好,秃顶上那些还未脱下的头发,不仅梳得溜光,而且还进行了合理而有效的分配,各司其职地遮掩着那些过于荒芜的地方。脸上几颗浅浅的麻子也放着少有的光泽。”“按说,搞了一辈子政工,后来又在领导岗位上混,人就是没变了成精的狐狸,至少也修得世故圆滑,像掉在油篓里的石头蛋子。可老卜不是这样,虽然有时也弄弄官腔,样子怪周吴郑王的,骨子里头却清纯得可以。”一个十分老道、久经历练的官员形象,活灵活现地站在眼前,让人忍俊不住,拍案叫绝。

《雾咒》这种娓娓道来,妙语连珠的表达方式,并非个别,而是俯拾皆是。作者举重若轻,信手拈来,文思泉涌,妙笔生花,写出了个性,写出了特色,写出了趣味,也写出意境。从而为读者提供了美好的精神食粮和高雅的阅读享受。

善于修辞,渲染氛围。《雾咒》中各种修辞手法的运用,信手拈来,恰到好处。其中巧妙比喻,极致夸张,恰当拟人化,更是别具一格,炉火纯青。文中这样写委屈的泪水:“委屈的云彩不知打哪漫过来,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急忙拿手绢去擦,眼泪像雨后山泉,一个劲地涌。小手绢湿了,又去拿枕巾,后来干脆把枕巾蒙在脸上,任眼泪掀海倒江,肆意汪洋。”眼泪感动了蜘蛛:“天花板上的蜘蛛,像是从哭声中听懂了尤妮塔,也了解了她的心思。它趴在网上的一个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尤妮卡----如果我们能够看清楚它的眼神的话,那么,蜘蛛的眼神此刻一定是忧伤的,也许眼角上还挂着泪滴呢。”“小蜘蛛还是一动不动地趴着,似乎在用心感受和体察着它的主人,喜则与之同喜,忧则与之同忧,”文中这样写爱恋的心跳;“他心跳加快,呼吸变急促,三千根毛细血管同时膨胀,八万个汗毛孔眼悉数洞开,口里津枯液干,腋下汗流如川,肉身凡胎的躯体飘飘如登仙境,情峰欲林的猛虎威凛凛狂奔下山。”文中这样写饥饿;“这饿肚子的滋味,真他妈不是人受的!要是相信一个人在饿急了眼的时候能对香喷喷的食物谦逊客气推位恭让,那么他一定会相信,抓一抔黄土就会止住长江的滚滚洪流。”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根据情节、场景、人物、事件和对象,作品都能广泛运用多种修辞手法,予以生动形象地表述和描绘,就连黄犬白熊,冰雪浓雾,海洋气流,树木花草等等,都被写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尤其是作品中浓墨重彩地对北极的风、雪、冰、雾及自然环境加以渲染,极尽夸张,恣意张扬,出神入化,妙语成串,天地为之震撼,鬼神闻之惊恐,读者为之叫绝。既有效地营造了氛围,突出了北极的险恶环境和特点,又能有效地吸引读者的眼球,激起读者的阅读兴趣,产生翻开书卷、不舍放手的效果。

活用典故,强化审美。《雾咒》含有许多对典故的运用,体现了作者广博的知识储备和灵活的处置能力。这些典故有的来自文艺作品,如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陆游和唐婉、张君瑞与崔莺莺等等,都被在适当的场景和环境中巧妙穿插使用,增添了作品的审美情趣。有的来自历史人物、历史故事:像“有赵(括)父望子成龙之心,却无孟(柯)母迁居择邻之德”;“桓公暮年不幸,周郎华年早夭,天不佑人”“张居正称疾,眼不离朝纲:蒋介石下野,权不下三军”;“纵无伯乐相马之恩,鬼谷师授之德,面子还是要给的”“有条有理如《西厢记》中红娘梳头,忙而不乱像三国里凤雏先生断案”等等。作者借典发挥,仅片言只语,轻轻一点,就顿生妙趣,跨越时空,浮想联翩。还有的来自民间传说、神话及寓言,盘古劈地、女娲补天,牛郎织女,亚当夏娃,以及许多国外的传说、典故,都被作者浓缩为精炼生动的语言在作品中展现。这些典故在适当场景和环境下使用,犹如点点星星闪烁,朵朵鲜花绽放,更像歌唱家经常变换的唱腔,演员经常更换的古装,能让读者眼前一亮,思绪顿开,瞬间穿越时空,拓展想象空间,产生文字美感和诗情画意,在文学审美中得到阅读享受和境界升华。

巧用俗语,形象生动。《雾咒》中频率较高地巧用俗语,使之升华,增强作品的生动性,也是值得称道的一大特色。作者像一个老练的相声演员,熟悉世间风情,懂得世道人心,精通各种方言俗语,脱口而出的俗语运用风趣幽默,让人捧腹大笑,忍俊不住。比如,用“说话走烟窜火,跟吃了枪药似的”,形容少女尤妮塔急性子;用“谁知她是属大白菜的,一包心儿全在里面呢”,来表示女性间的猜疑。用“胡同里打墙,更添一层堵,”“磨眼里插木头,横上这么一杠子,”来强化烦恼和别扭,十分生动形象。又如,用“联合国里讲段子,开国际玩笑。”“城门楼上耍鱼叉,大海船里打弹弓”“黑豆地拱出屎壳郎,荞麦地钻出白毛獾”等语句,来彰显出乎意外和行为出格,极为风趣幽默。再如,用“猴子得势成老虎,跳蚤走运变龙种”比喻小人得势,平步青云;用“臭鱼烂虾蔫了的菜,过时的乌纱当柴卖”比喻不得人心的下台官员,讽刺辛辣,极为巧妙。

总而言之,《雾咒》的文字技巧和语言表达方式既是独特的,又是综合性、多角度、多层面、全方位的。这与作者博学多闻、见多识广、知识和生活积累有密切关系。其修辞手法的娴熟,活用典故的便捷,巧用俗语的自然,极尽夸张的精彩,犹如春风乍起,扑面而来;其娓娓道来的生动,夹叙夹议的自然,绘声绘色的形象,画龙点睛的幽默,恰似清泉出山,哗哗流淌。这种良好的文字功力和语言风格,与情节、人物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增强了作品的磁性,不仅让读者感受到审美的愉悦和享受,也使作品锦上添花,更加耐读,成为当下文坛的奇葩和风景。

作者简介      

一也(孙覆海)在北极

一也,原名孙覆海,工人日报驻山东记者站原站长。

曾在精神与物质营养双重匮缺中读了些无用之书,自诩为“跋涉在长满庄稼的荒原”。

曾扛枪入伍,试图“做一个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启蒙和做梦,皆源自那座驻扎军营的海岛。

曾做过记者,以笔蘸水、蘸酒也蘸过心血,码过一堆于人早忘于己不忍再瞧的文字。

曾一次去南极、四次去北极,见识了荒漠、寒冷、孤寂与纯洁,由此出版过《亲历北极》《南极并不遥远》《南北极探秘》和《风雪南北极》等著作。

曾发表过一些散文及短、中篇小说等,《雾咒》是作者第一部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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